春雪初融,料峭寒气贴着竹海的碧浪翻涌,带着湿润泥土和腐叶的味道,钻进竹舍每一条缝隙。屋里没有生火,冷得像座冰窖。
江寻坐在窗下那张硬榻上,维持这个姿势已经三天了。榻边矮几上,放着大比魁首的奖励:一瓶能助金丹修士稳固境界的“固元丹”,一枚刻着防护阵法的玉佩,还有一卷据说记载着某处古修洞府线索的残图。东西是好东西,光华内敛,灵气盎然,此刻却像几块冰冷的石头,硌在他的视线边缘。
他视线的焦点,是虚空,或者说是虚空里反复重演的画面——凝霜剑尖,血珠滚落,朱砂痣无声颤动,还有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山岳的诘问。
“为何执剑?”
师父让他想。三个月,不必练剑,不必听讲。这是惩罚,还是……另一种形式的放逐?
江寻觉得自己的脑子像一锅被搅乱的粥,恨意、恐惧、依赖、还有那被顾清寒一语戳破、却依旧混沌不明的“念”,全都煮在一起,咕嘟咕嘟冒着令人窒息的气泡。他试图抓住其中一个线头,比如恨。那是支撑他从崖底爬起来的脊梁。可恨意指向谁?那些面目模糊、只存在于噩梦血腥碎片里的仇人?每当他凝聚心神想要看清,那恨意便如同撞上无形壁障,反弹回来,混入更多纷乱的情绪,其中竟夹杂着一丝对眼前这冰冷竹舍、对窗外无尽竹海、甚至对那道素白身影的……眷恋?
这认知让他悚然一惊,随即是更深的自我厌弃。
第四天清晨,他猛地起身,抓起那瓶固元丹,拔开塞子,看也不看,将里面龙眼大小、莹润生辉的丹药尽数倒入口中,囫囵吞下。磅礴的药力瞬间在丹田炸开,如同烈火烹油。他闷哼一声,额角青筋暴起,盘膝坐下,不顾经脉传来的胀痛感,强行运转功法,引导那狂暴的灵力冲击金丹壁垒。
不是要他想吗?他偏不想!修为,更强的修为,才是唯一的依仗!只要够强,强到足以横扫一切,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,甚至……强到可以不必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和诘问,包括她的。
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,带来撕裂般的痛楚,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、清醒的麻木。汗水浸透衣衫,又被体内奔涌的热力蒸干,留下一层白霜似的盐渍。竹舍外日升月落,光影在他苍白瘦削的脸上明灭交替,他浑然未觉。
不知过了多久,可能几天,也可能只是几个时辰,那蛮横的冲击终于抵达某个临界点。金丹骤然光芒大放,表面流转的符文似乎清晰了一丝,体积也凝实微涨。突破了,金丹中期。
江寻缓缓睁开眼,眼底血丝密布,却是一片空洞的冷。他感受着体内增长的力量,却没有丝毫喜悦。那力量沉甸甸的,像一块更冷的铁,压在心口。
他站起身,走到屋角,那里静静躺着大比那日被他脱手掷出的长剑。他弯腰捡起,手指拂过冰凉的剑身,触到那枚天青色剑穗,以及穗子末端那颗深灰色石子。石子在指尖留下粗糙的触感。
为何执剑?
他握紧剑柄,挥臂,斩出!
没有章法,没有剑意,只是最纯粹的力量发泄。剑气呼啸着劈开空气,将前方一张木凳斩成两半,余势不减,在竹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。竹屑纷飞。
不够。
他再度挥剑,更快,更狠。剑光在狭小的空间里纵横肆虐,桌椅、蒲团、矮几……所有能触及的东西,都在凌厉的剑气下化为碎片。瓷瓶炸裂,茶水与丹药滚落一地,混着木屑和尘土。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凶兽,疯狂地破坏着目之所及的一切,仿佛这样就能斩断内心的纷乱,斩断那无时无刻不在噬咬他的迷茫与自我怀疑。
竹舍内一片狼藉,唯有他立足之处还算完好。他喘息着,胸口剧烈起伏,握着剑的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。满目疮痍,却衬得他心中那片荒芜更加空旷。
为何执剑?
他低头,看着手中嗡鸣未息的长剑,剑身倒映出他扭曲而陌生的脸。答案,依旧没有。
“咔嗒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,几乎被他自己粗重呼吸掩盖的机括响动,从他刚刚剑气扫过、如今已是一片碎片的矮几残骸下传来。
江寻眼神一凝,剑气扫开碎木。下面露出一个暗格,设计十分精巧隐秘,若非他方才毫无章法的破坏恰好触动了某个关窍,绝难发现。
暗格里没有玉简,没有灵丹法宝,只有一个扁平的、毫不起眼的铁盒。盒子表面锈迹斑斑,没有任何装饰或符文,只有一角刻着一个模糊的印记,像是一朵将熄未熄的火苗,又被什么东西粗暴地划过。
这绝不是顾清寒的东西。她的物品,即便是最寻常的,也自带一股清冷洁净的气息。而这铁盒,散发着一种陈年的、阴郁的铁锈味,还有一丝极淡的、令人不适的腥气。
江寻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。他伸出手,指尖触到冰凉的铁锈。犹豫片刻,他掀开了盒盖。
里面没有机关,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、泛黄起毛的皮纸,看材质,像是某种鞣制过的兽皮,边缘不规则。皮纸上面,用暗褐色的、早已干涸的痕迹,画着一些扭曲的线条和符号。
不是地图,也不是功法。
那痕迹……江寻的瞳孔骤然收缩。是血。干涸发黑的血。被人用手指,或者别的什么,蘸着血,仓促而痛苦地涂抹上去。
线条杂乱,仿佛绘制者在极度的恐惧或痛苦中颤抖。但隐约能辨认出,那勾勒的是一个……祭坛?周围环绕着一些难以理解的符文,歪歪扭扭,透着一股邪异。而在“祭坛”中心,涂着一个更深的、几乎将皮纸戳破的标记——一个简化的、滴血的长剑形状。
在这个血剑标记旁边,有几个更加潦草、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字。江寻凑近,借着窗外惨淡的天光,竭力分辨。
那字体扭曲挣扎,却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,穿透时光扑面而来:
“云涯……剑……噬……”
后面几个字完全糊成一团,无法辨认。
云涯?云涯仙宗?
江寻的手指猛地一颤,铁盒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那张染血的皮纸飘落出来,躺在一地狼藉中,像一道狰狞的伤口。
寒意,比竹舍里凝固的空气更刺骨的寒意,顺着脊椎蛇一样爬上来。他盯着那皮纸上的血剑标记,盯着“云涯”那两个模糊的字,脑海中那些血腥的噩梦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,开始疯狂翻搅、碰撞,试图拼凑出可怖的图景。
母亲最后的哭喊……遮天蔽日的剑光……鲜血泼洒在粗粝的石板上的黏腻触感……还有,坠落时,耳边呼啸的风声中,似乎夹杂着某种统一的、冰冷的呼喝声?那呼喝声……属于某个宗门?
不,不可能……
他剧烈地喘息起来,眼前阵阵发黑。胃里吞下的那些固元丹仿佛化作了烧红的铁块,在脏腑间翻滚灼烧。他想否认,想将这皮纸连同那可怖的联想一起撕碎、焚毁!可那血色的印记,那怨毒的字迹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死死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,刻进他的脑子里。
云涯……剑……

他踉跄着后退一步,撞在残破的竹墙上。竹舍内死寂一片,只有他自己粗嘎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声。
为何执剑?
一个冰冷彻骨、带着血腥味的答案,似乎正在那染血的皮纸下,狞笑着浮出水面。
与此同时。
竹海深处,另一座更为幽静、阵法笼罩的洞府内。
顾清寒并未如外界所传那般“闭关静修”。
她盘膝坐在一方寒玉床上,周身并无灵力运转的辉光,只是静静垂眸,看着悬浮在她面前的一捧虚影。虚影由水汽与灵光凝结,清晰映出的,正是江寻那一片狼藉的竹舍,以及竹舍中,手持染血皮纸、脸色惨白如鬼、摇摇欲坠的青年。
她的目光,落在他手中那张皮纸上,落在那血剑标记和“云涯”二字上,长久未动。清冷的眼眸深处,仿佛有极深的寒流涌动,又归于一片沉寂的冰封。
许久,她轻轻抬起一根手指,指尖灵光微闪,就要点向那虚影,似要隔空做些什么。
动作却在半空凝住。
她看着虚影中江寻那双骤然间布满血丝、充斥着混乱、惊骇、濒临崩溃的眼睛,指尖的灵光,终是缓缓黯淡、消散。
寒玉床彻骨冰凉,她的身影在洞府明珠幽光下,显得格外孤峭。
窗外,竹海涛声依旧,一层淡淡的、不祥的灰雾,不知何时悄然弥漫开来,缓缓侵蚀着碧绿的竹浪。

![[杀师证道后,道心崩了]后续无弹窗大结局_「江寻顾清寒」最新章节在线阅读](https://image-cdn.iyykj.cn/2408/731b8af0089c9dfdf8a08dbabe05cbed.jpg)


![[七零:禁欲老公不让贴?娇妻驯夫有道]电子书_苏晚陆野最新章节在线阅读-胡子阅读](https://image-cdn.iyykj.cn/2408/aa85c432672bccea6e72b1a940d1f823.jpg)

![时光予你的温柔后续完结版_[温晴雪]后续在线阅读-胡子阅读](https://image-cdn.iyykj.cn/2408/b50d101d3242682460781a91a4ca8de0.jpg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