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深看着苏晴只剩下一只鞋的脚,说:“你的鞋......”
苏晴笑了笑,弯腰脱下那只半跟鞋,直接扔进河里:“没事,我可以赤脚走。”
两人相视而笑,感觉又亲近了很多。
林深让出半个身位,走在泥泞的山路上。
刚走了两步,林深脚下一紧,踩到个硬物。
拾起一看,是半截矿工头盔,编号被酸雨腐蚀得模糊不清。
苏晴看了一眼,“拿上它,或许有用。”说完,继续往前走。
红裙紧贴着腰臀曲线,每一步都像丈量土地的仪仗队。
林深看着雨中的她,单薄背影,脱下自己已经刮烂的衬衫,披在她身上。
苏晴回头冲他感激地笑了笑,没有拒绝。
两人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,很快来到捷达车前。
雨还在淅沥沥地下,那根电线杆依旧横在路中央。
这条山路平时车就少,暴雨天就更没什么人出来。
林深拉开捷达的副驾车门,请苏晴上车。
自己坐到驾驶位上,从扣手里拿出诺基亚N95,滑开滑盖,递给苏晴。
苏晴接过手机,修长的手指在上面快速点动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“喂,我是苏晴,马上派辆车到双林沟村口来接我,对,尽快。”
她的声音简洁有力,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滑上手机滑盖,苏晴抬手捋了下额前的湿发,雨滴顺着发梢滑落,在白皙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道晶莹的水痕。
林深启动车子,把暖风开到最大,空调口喷出带着铁锈混着霉味的热流。
他将出风口调整到苏晴的方向,推开车门,一脚踩进泥泞的山路。
风夹着雨,无情地在他光着脊梁的身上肆虐。
林深蹲下身,仔细察看横在路中间的电线杆。
断茬处很齐整,螺纹钢切口闪着金属的光。
这哪里是山洪冲垮的?
林深抬头看向滚落巨石的山崖。
他记得,那上面有处平台,巨石滚落也不是偶然。
林深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,“这............这他妈的是想要我命啊!”
他捡起一块电线杆上崩落的混凝土碎块,依稀能看到石英砂反光,“镇建材厂的东西?”
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苏晴摇下车窗。
林深回身,将那块混凝土递给她,“这东西能说明一些问题,我先把这玩意挪开。”
远处的山路上,雨雾中,已经有车灯在闪。
雨水顺着他赤着的臂膀滑落,紧实的肌肉,勾勒出分明的线条。
他哈下腰,深吸一口气,双手紧扣电线杆,腿部肌肉瞬间绷紧,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。
随着一声低沉的怒吼,他发力起身,电线杆随之离地,泥水从底部簌簌落下。
林深牙关紧咬,额头上青筋暴起,满脸的专注与坚毅,那流畅而充满力量的动作,带着一种粗野的性感,就像雨中的《掷铁饼者》。
苏晴被这充满力量感的一幕震撼——此后她的脑海里,只要一提起林深,这个画面就会闪现。
她举起手机,连续拍照。
雨中的弯路、车边的山崖、新断茬的电线杆,以及林深的力量感。
又是一声低吼,水泥杆被掷进路旁的排水沟。
“嘟嘟............”
当诺基亚的镜头对准路桩编号时,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。
苏晴熟练地点开。
一连串的短信,看得苏晴一阵阵的扎心。
王德发:【半小时内赶不到双林沟村委,扣你全年下乡补助。】
办公室小王:【马主任说《大棚沼气应用报告》要加20页可行性分析,明天必须交给他。】
县医院:【你母亲透析费欠缴38600元,欠费清单已发镇办公室。】
齐晓雯:【算了,告诉你吧。他爸是县农业局长,能给我弟安排进农机站。】
【我劝过你,不要举报,就凭你小小的办事员,能扭过镇长的大腿?这次让你下村,不是自找的吗?】
【就这吧,咱俩钱人两讫,各自安好!】
小薇:【林哥,对不起!求求你别说出去,宋镇长说要是不答应他,就收回我爸承包的果园(哭脸)】
正看着,林深拉开车门,坐回驾驶位。
正瞥见苏晴把照片发给他从没标注过的“苏姐”号码。
身后,支着大灯的运煤车轰鸣着呼啸而过,溅起的泥浆糊住了捷达车窗。
林深打开雨刷器,划开扇形的泥水。
车灯照亮路标桩上的编号:QH-2008-07。
苏晴再次举起诺基亚,拍完照的刹那,林深看见她眼角细纹里藏着锋芒。
她轻巧地滑下手机盖,递给他,似乎松了一口气:“从省里来车到村口要一个半小时,可以聊十块钱的。”
没等林深的嘴角荡起笑,苏晴紧接着就问:“医院的催款已经是第四次了吧?”
“没事!”林深脸上的肌肉调整成苦笑,“护士说'透析室里不认爹,先交钱来后抽血'。”
苏晴蛾眉轻抖:“女朋友分手,不仅因为她攀了高枝,还嫌你不被收买,坚持举报?”
林深叹了口气,把手机放在档把前,扭头望着如墨翻转的乌云,自嘲道:
“正像她说的那样,钱人两讫也挺好!再说了,三观不合,分是早晚的事。”
苏晴没再追问,转而指了指那根电线杆:“你觉得这是意外吗?”
林深坚决地摇头:“不是。断茬很新,洪水没那么锋利。”
他转回头,看了眼被苏晴扔在后座半截头盔里的那块混凝土,“这种标号的水泥,清河镇只有宋镇长小舅子的建材公司能生产。”
说着,林深回手从档把前摸起半盒皱巴巴的红塔山,意识到副驾上的苏晴,又放了回去。
他盯着水沟里歪斜的电线杆:“苏领导,您的帕萨特跟了我三个山头............”
“叫苏姐。”苏晴干脆地说着,从包里拿出苹果手机和湿漉漉的报告,放在空调出风口处吹干。
翻开粘连在一起的纸张,上面依稀是稀土矿监测数据,手写的笔迹正变得模糊。
“这份报告你寄到省长信箱时,为什么落款是'清河镇炊事员'?”
“嗯............苏姐,”林深将光着的膀子往前探了探,车座支出的弹簧硌得他脊梁生疼。
“您不知道,我们镇邮箱钥匙挂在王德发主任的裤腰带上。上回小张往县里寄了份情况反映,第二天就被安排去扫全镇旱厕——包括宋镇长家那个二十年没通的化粪池。”
苏晴翻过报告上被雨水泡发的“私挖滥采”篇,抬手把湿发撩到耳后。
潇洒的动作让林深眼睛一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