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大彪抬腿从磨盘上跳下,肥肥的肚腩把的确良衬衫上的纽扣崩开。
他抹了一把油光水滑的腮帮子,眯起三角眼盯着副驾上裹着男士衬衣的苏晴。
“哟嗬!林大学生,这是去抢险了,还是去挂马子?”
说着,一扬手,将裹着“清河镇敬老院特供”包装纸的猪蹄骨砸在引擎盖上,“等了你这么半天,你他妈的扶贫扶到娘们儿被窝里去了?”
车内,林深嘴唇微动,冲苏晴低声叮嘱,“这孙子就是村支书赵大彪,小心点。”
苏晴嘴角微微一勾,拿起浸水的包翻找。
这当口,赵大彪扒住了副驾驶的车窗,蒜臭味混着酒气喷了进来:
“这小寡妇哪个村的?胸脯子还特么挺有料啊!”
“啧啧............可不是咋滴............”身后四个纹龙画虎的黑保安,嘻皮涎脸地凑上来。
赵大彪粗短的手指伸向苏晴湿透的裙摆红绸,“让哥摸摸料子......”
“啪!”
苏晴的腿猛地一抖,合上化妆镜清脆的声响,吓了赵大彪一跳。
他收回手,这才注意到面色凛冽的女人正在补口红,迪奥999的猩红色在雨雾中泛着鲜艳的光。
“赵支书是吧?”
苏晴把口红旋回金管,眼睛瞥向磨盘上方被泥浆糊住了“扫”,只剩“黑除恶”的标语,“清河镇三年申报了七次文明村,你们公厕改建进度还停在2008年的台账上。”
赵大彪的油脸抽搐了两下,突然扯着嗓子嚷起来:“装什么大瓣蒜!这跟你有鸡毛关系,穿得跟发廊妹似的。”
他把肥厚的手掌“砰”地拍在车顶,“林深,王主任刚打来电话,让你到了后立马完成大棚沼气应用报告,昨天狗剩子他家二小子,都他妈的掉粪坑里了。”
林深拔下车钥匙:“那是你们克扣工程款,用秸秆当顶棚,孩子不掉进去都怪......”
“放你娘的罗圈屁!”赵大彪绕过来拽开车门,油手揪住林深光溜溜的胳膊,“信不信老子......”
“信什么?”苏晴拿起诺基亚手机,闪光灯亮起的刹那,赵大彪脸上的痦子都照得纤毫毕现,“动不动就‘老子’,清河镇村干部行为规范第二十一条,工作日午间饮酒该怎么处置?”
她把手机镜头对准赵大彪身后,“你后面那辆运煤车挂的是镇政府通行证,篷布上印的是‘防汛物资’吧?”
赵大彪回头,脸色骤变。
几十米外,他小舅子的轻卡正往私矿方向窜,车箱里露出半截崭新的水泥电线杆。
四名黑保安,立刻上前,挡住了苏晴的视线。
赵大彪转回副驾,乜斜着眼打量苏晴,“你这娘们儿知道的还不少啊!可知道了又能咋地?要不跟哥去村委会'深入交流'一下?”
话音未落,冷不丁去抢苏晴手里的手机。
苏晴早有防备,躲开赵大彪的油手,把手机护在胸前。
“呵呵,村支书干脆变土匪了,硬抢了啊?”
“大妹子,你这诺基亚太老土,哥想给你换个苹果四......”见没抢成,赵大彪一边掩饰,一边对后面的保安使着眼色。
一个镶金牙的保安立刻上前,拉开车门,用橡胶棍去挑苏晴的衬衣下摆:
“彪哥,这娘们儿穿的还是维多利亚的秘密!”
林深早已按捺不住,抄起U型锁下车,隔开黑保安,横在苏晴身前:
“赵大彪,你最好给我放尊重点,这是省......”
“省城来的鸡吧?”赵大彪一口浓痰吐在车门上,“老子在县洗浴中心见过这种货色,八百块钱包夜还送果盘!”
四个黑保安立马围住林深:“怎么着,哥们儿!就你,还他妈的想练练?”
赵大彪顺过一名保安的橡胶棍,格开林深举着的U型锁:
“林深,你别他妈的不识抬举,昨儿个你娘不是又去镇政府哭丧,说什么并发症需要进口透析耗材?要不要哥给你指条明路,那俩糟钱算个屌?”
“嘀嘀............”
杨树林转弯处,突然传来轿车的鸣笛声,打断了他的狂妄。
众人抬眼望去,两辆奥迪A6冲破雨雾,车头“东A0009”和“WJ·0023”的牌照被雨水冲刷得铮亮。
“嘶............”赵大彪不禁牙疼般倒吸了一口凉气,“这............这他妈的什么来头?”
一眨眼,这位村支书猴烧屁股般窜到石牌坊下,身子笔直,橡胶棍背在身后,像根木头橛子似的杵在那,一动不敢动。
两辆奥迪,一直驶到捷达前才停下。
苏晴正从容地搭着捷达门边下车。
WJ·0023车门打开,一位身穿97式武警常服的司机跳下车,指尖扫过腰间,带起块状凸起的轮廓。
东A0009车上下来的,是一位身着铁灰色西装,胸前佩戴党徽的平头青年,撑开黑色雨伞直奔苏晴。
“苏部......”他刚开口,就被苏晴眼风扫过,立刻改口道:“苏女士,高速封路来晚了,让您受惊了。”
赵大彪手里的橡胶棍“吧嗒”掉在泥里。
9号车是谁的座驾,他不知道,但赵大彪认得那个武警车牌——去年陪宋镇长给武警总队送年货时,哨兵连停着这辆车的院子都没让进。
苏晴转身对同样有些惊讶的林深道:“林深,衬衫我留下了,做个纪念,我们还会见面的。谢谢你!”
说着,冲他莞尔一笑,在平头青年的护送下,坐进9号车。
奥迪车门关上的瞬间,林深瞥见后座放着印有“全省青年干部轮训名单”的牛皮纸袋。
“等会儿!”不知天高地厚的红毛保安突然抡起橡胶警棍,“当我们矿上是菜市场,说来就来,说............”
他的脖梗突然被武警司机按住,整个人像被钉进地里的木桩。
“小子,这是省军区特制的防爆车。”司机笑得像阎王查生死簿,“要不要试试这防弹玻璃的硬度?”
另外三个保安,哪还敢再多嘴,愣愣地站在那里。
武警司机使劲一甩红毛保安,后者向前踉跄了几步,一头栽在泥水里。
车门一关,两声警用车喇叭鸣响,奥迪车一前一后,向来路驶去。
直到奥迪车尾灯,消失在杨树林尽头,红毛保安才从泥里爬起来,啐了口带血丝的浓痰:
“我操你妈的,这娘们儿从哪淘腾来辆军车,就跑这来装几把大尾巴狼!黄老板的悍马分分钟............
“闭嘴!”赵大彪一耳光扇得红毛原地转了个圈,“那是省委的车!你他妈的想害死老子?”
他油光光的脸在雨中泛着青,像咸菜缸里泡发的芥菜疙瘩。
林深收回目光,心里有些爽利地往捷达车上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