普罗米修斯基地，第四医疗观察室。
周行在医疗舱里又躺了两天。这两天里，他的身体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。
首先是指甲。原本在二阶形态下会变成钻头的指甲，现在即使在基础状态下也呈现出暗银色的金属质感，边缘锐利得像手术刀。当他无意识地在医疗舱内壁划过时，留下了五道清晰的切痕——而那内壁是号称能抵御穿甲弹的特种聚合物。
其次是眼睛。瞳孔深处游动的银色光点变得更密集，偶尔在黑暗中会自己发光，像猫科动物的夜视膜。王博士用各种光谱扫描他的视网膜，最后得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：“你的视觉神经系统正在重组。目前能看到的光谱范围已经扩展到红外线和紫外线，而且...似乎获得了某种动态信息捕捉能力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周行问。
“意思是，你看到的可能不仅仅是物体的外形和颜色。”王博士调出一段脑波图，“当你看移动物体时，大脑视觉皮层的活跃区域比常人多出三倍。我们怀疑你能‘看到’物体的运动轨迹预测、结构弱点，甚至...能量流动。”
周行想起之前看苏瑾战斗时的感觉——她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眼中都像慢放，而且身体周围有极淡的蓝色光晕，长矛尖端的光特别刺眼。他以为是错觉，现在看来不是。
第三，也是最令人不安的变化，是他的胸口。那个黑色晶体——“深渊之种”——已经和胸骨完全融合。X光片显示，晶体表面延伸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色丝线，像根须一样扎进他的骨骼、血管、神经，甚至脊髓。它成了他身体新的能量核心和神经中枢。
“共生体是外挂插件，这东西是直接重写了操作系统。”王博士这样形容，“好消息是，你的细胞再生速度现在是普通人的一百倍，胸口那个洞已经彻底愈合。坏消息是，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东西的工作原理、能量来源，以及长期影响。”
第四天早晨，苏瑾带来了周雅的消息。
“她醒了，而且要求见你。”苏瑾站在医疗舱外，隔着玻璃，“但王博士建议暂时不要。她的神经扫描显示异常波动，而且...她对你的存在表现出过度强烈的反应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周行坐起来。
“当你被送进隔壁医疗舱时，她的生命体征监测仪显示心率飙升到每分钟180次，脑电波出现剧烈震荡。”苏瑾调出数据记录，“即使隔着两堵墙和完全隔音的环境，她也‘感知’到你了。这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到的。”
周行感到胸口发紧：“她想见我，我也想见她。她是我妹妹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苏瑾停顿，“所以我来给你选择。你可以去见她，但必须全程监控，而且要做好心理准备——她可能和以前不一样了。”
“经历了那些事，谁都会不一样。”
“不只是心理上的。”苏瑾直视他，“王医生——那个把自己变成电池保护她的医生——在完全植物化前，可能对她做了些什么。或者更准确地说，园丁七号可能通过王医生这个‘中介’，对她施加了影响。”
周行沉默了几秒：“让我见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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观察室的玻璃墙被调成了单向透明。周行站在一侧，看着另一侧房间里坐在床边的周雅。
她穿着干净的病号服，头发被仔细梳理过，脸色依然苍白，但比在隔离舱时好多了。她低着头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。这个动作周行很熟悉——她紧张或不安时就会这样。
但有什么地方不对。
她的动作太精确了。手指绞动的频率完全一致，像节拍器。呼吸的节奏也异常均匀，每次吸气和呼气的时间分秒不差。正常人即使在放松状态下也会有细微的波动，但她没有。
“小雅。”周行对着通话器说。
周雅猛地抬头。她的眼睛看向玻璃墙——不，不是“看向”，是“锁定”。即使知道这是单向玻璃，正常人也会下意识地寻找声音来源的位置，但她直接“知道”周行在哪里，视线精准地落在他脸上。
“哥哥？”她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，还是那么轻，那么细，但...缺少了某种温度。像在念台词。
“是我。你感觉怎么样？”
“我很好。”周雅说，嘴角微微上扬，做出一个“微笑”的表情。但那个笑容没有延伸到眼睛里。她的眼睛很平静，太平静了。“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快。他们说...是你救了我。”
“不只是我，是整个小队。”
“我知道。我该谢谢他们。”周雅的目光略微移动，似乎在观察玻璃墙后的其他人，“但你付出了最多，对吧？哥哥。我听到了...你和那个紫色眼睛的人的对话。”
周行的心脏停跳了一拍：“你听到了多少？”
“全部。”周雅歪了歪头，这个动作原本应该是可爱的、孩子气的，但此刻却显得像机械的模仿，“你说要把记忆献祭出去，来救我。你做到了吗？”
“我...”
“你做到了。”周雅替他回答，“所以我才能在这里。但你也付出了代价，对吧？你失去了很多记忆。关于我的记忆。”
她站起来，走到玻璃墙前，把手按在玻璃上。她的手掌很小，很白，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。
“你还记得我五岁那年，从树上掉下来摔断胳膊的事吗？”
周行努力回忆。画面很模糊——有树，有哭声，有急诊室的灯光，但具体的细节...像隔着一层毛玻璃。他记得这件事发生过，但妹妹当时穿的什么衣服？她哭的时候说了什么？自己是怎么安慰她的？
想不起来了。
“你忘了。”周雅轻声说，不是疑问，是陈述，“那七岁呢？我偷偷把你的作业本藏起来，因为不想让你去上学，想让你陪我玩。你生气了吗？”
更多模糊的画面。有作业本，有妹妹怯生生的眼神，但...生气？他当时生气了吗？好像没有，好像只是摸了摸她的头，说“下次不可以这样”。
但具体呢？
“你也忘了。”周雅的手在玻璃上轻轻滑动，“十岁，我第一次来月经，吓得躲在厕所里哭。是你去便利店给我买卫生巾，还笨手笨脚地给我煮红糖水，放太多糖了，甜得发腻。”
这一段...完全空白。周行甚至不确定这件事是否发生过。他应该有记忆的，妹妹成长中的重要时刻，但...什么都没有。
“哥哥。”周雅把额头抵在玻璃上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应该在的位置，“你还记得多少关于我的事？真实的、具体的、带着温度和气味的事？”
周行张了张嘴，发不出声音。
意识完整度的数字在视野角落闪烁：49%。
已经跌破50%了。他失去了超过一半的人类记忆，而关于妹妹的那部分...烧得最干净。
“没关系。”周雅忽然笑了，这次笑容里有了温度，但那种温度让周行脊背发凉，“我记得就够了。我记得所有事，哥哥。我记得你每一次对我好，每一次保护我，每一次为我牺牲。我都记得。”
她退后一步，双手交叠放在腹部，姿态优雅得不像是十六岁的病弱少女。
“所以从现在起，换我来记住你。所有事，每一个细节。而你...”她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，“你只需要继续变强，继续进化。我会看着你，记录你，成为你的...‘锚点’。”
“小雅，你...”周行感到喉咙发干，“你说话的方式...不太一样。”
“是吗？”周雅歪了歪头，这次动作自然了些，“可能是因为我死过一次了，哥哥。在隔离舱里，我的心脏停跳了四分十七秒。医生们差点就宣布临床死亡了。但王医生...他用最后的力量，用他变成的那个东西...把我拉回来了。”
她的手指轻轻触碰自己的胸口。
“他说，‘至少要救一个’。所以他把自己的一切——他的记忆，他的知识，他的生命力——都转移给了我。我现在...不止是周雅了。我是周雅，加上王医生的碎片，加上园丁七号在我精神里留下的一点点‘印记’。”
她看向周行，眼神清澈得可怕。
“但我还是你妹妹。这一点永远不会变。无论我变成了什么，无论你忘记了多少，我都会记得我是你妹妹，你是我哥哥。这是我们的‘契约’，对吧？从爸爸妈妈离开那天起，你就说，‘我会保护你，永远’。”
周行记得那句话。那是灾变前三个月，父母在车祸中去世后，他抱着哭泣的妹妹，在她耳边说的话。那是他记忆里少数还清晰的片段之一。
“我还记得那个。”他说。
“那就好。”周雅转身走回床边坐下，“哥哥，你要小心基地里的人。他们看你的眼神...像在看实验品，不是战友。尤其是那个王博士，他的脑波频率里充满了好奇和贪婪。还有苏瑾...她在害怕你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我能‘听’到。”周雅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，“不是用耳朵，是用这里。每个人的思想都会散发出微弱的‘信号’，像广播电台。大多数人的信号很弱、很乱，但有些人的很清晰。王博士在想‘深渊之种的潜在应用价值’，苏瑾在想‘失控风险’，李薇在想‘他救了他妹妹，他是好人’，赵虎在想‘那玩意儿真邪门’。”
她一个个数过去，语气平静得像在念购物清单。
“你也有信号，哥哥。很强，很...复杂。像黑暗里旋转的银河系，中心是那颗黑色的太阳。它在低语，但我听不懂它在说什么。”
周行低头看自己的胸口。隔着病号服，他能感觉到黑色晶体的脉动，缓慢而有力，像第二颗心脏。
“它想要什么？”他问。
“你。”周雅说，“它想要你的一切。你的记忆，你的情感，你的身体，你的灵魂。但它在等，等你自己主动献祭。园丁七号说得对，自我牺牲的情感是最美味的。所以它在诱惑你，诱惑你为了保护别人而不断献祭自己，直到...”
她停顿。
“直到什么？”
“直到你什么都不剩，只剩那个想要‘保护’的执念。然后，你就会变成一个完美的...‘工具’。没有自我，没有犹豫，只会执行‘保护’指令的工具。”周雅看着他，眼神里有种超越年龄的悲悯，“但没关系，哥哥。在那之前，我会记住你。我会记住你所有的样子，所有的温柔，所有的好。即使你忘了自己是谁，我也会记得。”
周行感到一阵寒意。不是因为她的话，而是因为她说话时的平静。那种洞悉一切、接受一切的平静，不像十六岁少女，更像...某种古老的存在。
“小雅，你真的是我妹妹吗？”他问出了那个从醒来后就萦绕在心头的疑问。
周雅笑了。这次的笑容终于有了十六岁的影子——带着一点调皮，一点狡黠。
“如果你不是哥哥了，我还是妹妹吗？如果你变成了怪物，那我作为怪物的妹妹，又是什么呢？”
她没有直接回答。
通话器里传来苏瑾的声音：“探视时间到了。周行，回医疗舱。王博士要给你做新一轮测试。”
周雅听到声音，对着玻璃墙挥挥手：“去吧，哥哥。我会在这里等你。记住，无论发生什么，我都会记得你。”
周行被带离观察室。走过长长的走廊时，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单向玻璃后面，周雅还站在那里，一动不动，像一尊精致的蜡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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测试室比之前的训练场更加高科技。房间中央是一个圆柱形的透明舱体，周围环绕着各种扫描仪器和全息投影界面。王博士站在控制台前，苏瑾、赵虎、李薇都在，还有几个周行没见过的高级研究员。
“今天测试你的新能力。”王博士开门见山，“深渊之种带来的能力。我们监测到你的脑波活动中有异常的能量脉冲，频率和收割者同源但不同调。我们想知道那是什么。”
周行走进透明舱体。门在他身后关闭，舱内空气开始循环，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“首先，基础生理数据。”王博士在控制板上操作，“肌肉密度是常人的八倍，骨骼密度十二倍，神经传导速度...无法测量，超出仪器上限。代谢率是正常人的三百倍，但你摄入的营养几乎全部被转化为生物能量储存，热量散失极低——理论上，你可以不吃不喝活动一个月。”
数据在全息屏上滚动，研究员们低声议论。
“接下来，测试一阶形态。”王博士说，“像以前一样，覆盖右臂。”
周行集中精神。这一次，变化来得太快——几乎是念头刚起，暗银色的纹路就从胸口蔓延而出，像墨水在水中扩散，瞬间覆盖了整个右臂。没有钻头的形态，只是手臂变成了暗银色的生物装甲，表面有细密的鳞状纹理，指尖依然是锐利的金属爪。
但和之前不同的是，他能“感觉”到周围的一切。空气的流动，仪器发出的微弱电磁场，研究员们的心跳和呼吸，甚至他们皮肤表面的温度差——所有信息像潮水般涌入大脑，但他没有感到信息过载，反而像...这些信息本来就该在那里。
“完成时间0.3秒。”王博士记录，“能量消耗...几乎为零？这不可能。维持形态需要持续的能量输出，但你的生物能量读数没有下降。”
“因为它在从环境里吸收。”苏瑾盯着扫描数据，“看这里——舱体内的空气湿度在下降，温度在缓慢降低。它在吸收热量？还有电磁场强度也在减弱...”
“它在吸收一切可用的能量。”一个年轻研究员惊呼，“热能，电磁能，甚至...光能？舱内照明亮度下降了1.7%！”
周行低头看自己的手臂。他能感觉到那些能量——微弱的、散布在环境中的能量，正被皮肤表面的鳞状纹理捕捉、吸收、转化。这像呼吸一样自然，不需要他控制。
“测试攻击力。”王博士说，“目标是你面前的合金板。标准厚度二十厘米，军用级。”
周行走到测试舱内的一块银色金属板前，握拳，然后随意地挥出。
没有用全力，他甚至没有认真。但拳头接触金属板的瞬间，暗银色的装甲表面浮现出复杂的黑色纹路——和胸口晶体表面一样的纹路。金属板没有弯曲、没有凹陷，而是直接从他击中的点开始“碎裂”，不是物理破碎，是像沙雕一样崩塌、分解，化作细小的金属粉末簌簌落下。
断面光滑如镜，能看到金属内部的晶体结构。
整个测试室一片死寂。
“那是什么...”赵虎喃喃道，“那不是物理冲击，那是...分解？”
“分子级崩解。”王博士的声音在发抖，但不是恐惧，是兴奋，“他在接触的瞬间改变了局部空间的物理常数？不，是更直接的东西——他‘命令’那些金属‘分解’，然后它们就照做了。这是信息层面的干涉！”
周行收回手，看着自己的拳头。刚才那一瞬间，他确实“想”着“这东西应该碎掉”，然后它就碎了。不是用力量砸碎，是更本质的...让它“不再完整”。
“测试二阶形态！”王博士几乎在喊，“快！”
周行深吸一口气。这一次，他尝试将形态扩展到全身。
暗银色纹路从胸口爆发，像藤蔓般迅速蔓延，覆盖了躯干、四肢、脖颈，最后甚至爬上了脸颊。整个过程不到一秒。他低头看自己——全身被暗银色的生物装甲包裹，关节处有黑色的晶状突起，手指和脚趾都变成锋利的爪，背后甚至延伸出三对纤细的、骨翼般的结构，虽然不能飞，但能感知空气流动。
但代价来了。
记忆开始燃烧。
这一次不是缓慢的流失，是爆炸性的燃烧。无数画面在他意识中闪现然后湮灭：中学时暗恋的女孩的侧脸；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时父亲的掌声；母亲做的红烧肉的味道；灾变前最后一次和朋友们聚餐，啤酒的泡沫，烤肉的香气，某个人说的笑话，大家的笑声...
全部化为灰烬。
意识完整度：43%...41%...39%...
数字狂跌。
但他能感觉到力量。难以想象的力量。他觉得自己能徒手撕裂坦克，能一跳百米高，能看穿墙壁后面的结构。周围的能量流动像彩色丝带一样可视，他能抓住它们，吸收它们，操纵它们。
“能量读数飙升！”研究员大喊，“超过测量上限！舱体内部压力在上升，快要——”
“周行！解除形态！”苏瑾拍下紧急停止按钮。
周行松开控制。暗银色装甲如潮水般褪去，缩回胸口那颗黑色晶体。他单膝跪地，大口喘气，汗水浸透了病号服。
记忆的空白感像黑洞一样吞噬着他。他记得自己是谁，记得要救妹妹，记得基地里的人...但很多细节没了。中学同学的名字？忘了。父亲长什么样子？模糊了。母亲做的菜具体是什么味道？想不起来了。
“你失去了多少？”苏瑾走进舱体，扶他起来。
“很多。”周行低声说，“但...核心的还在。”
“核心是什么？”
“保护小雅。摧毁收割者。”周行抬起头，眼睛里银色光点疯狂游动，“就这些了。其他的...不重要。”
苏瑾看着他，眼神复杂：“你知道你刚才的能量峰值是多少吗？”
“多少？”
“相当于一颗战术核弹在掌心爆炸当量。当然，那是集中释放的能量形式不同，但总量级...你已经不是‘超级士兵’的范畴了，周行。你是行走的战略武器。”
王博士走过来，脸上满是狂热：“而且你吸收能量的方式...那是永动机的雏形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如果我们能复制这个技术，人类就再也不用担心能源问题了！还有分子崩解能力，那是终极的材料处理技术！医疗、制造、军事...所有领域都会被颠覆！”
“但我们不知道代价。”苏瑾冷冷地说，“周行，二阶形态维持了多久？”
“大概...五秒？”
“五秒，你的记忆完整度下降了超过5%。按这个速度，如果你全力战斗一分钟，你会失去所有人类记忆，变成一个纯粹的...‘东西’。”苏瑾看向王博士，“这不是可复制的技术，这是用灵魂换来的力量。”
“但我们可以研究！可以改进！也许能找到降低代价的方法！”王博士挥舞着手臂，“苏指挥官，你想想，如果我们有一支像他这样的部队——”
“然后呢？让一群失去所有记忆、只靠执念驱动的怪物去战斗？你知道那最后会变成什么吗？”苏瑾的声音压得很低，“会变成另一群收割者。以保护人类为名，吞噬一切，最后连‘保护’这个执念都扭曲成别的东西。”
两人对峙着。赵虎和李薇站在一旁，没有插话，但表情严肃。
周行站直身体：“我不会变成怪物。”
“你已经在变了。”苏瑾指着他的眼睛，“看看你自己。你的瞳孔现在是竖瞳了，像爬行动物。你的体温比常人低四度，新陈代谢模式完全改变。你甚至开始吸收环境能量——那是植物光合作用的变种，周行。你在往非人的方向进化，而每用一次能力，这个过程就加速一次。”
“但我还有选择。”周行说，“我可以控制使用的程度，可以在关键时候才用二阶形态。我可以...找到平衡点。”
“你真的觉得你能控制它吗？”苏瑾靠近一步，压低声音，“深渊之种在诱惑你，周行。它给你力量，让你觉得你能保护一切，然后在你最需要力量的时候，它会要求你支付更多——更多记忆，更多人性和自我。等你意识到的时候，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，只剩那个‘需要力量’的空洞欲望。”
周行沉默。他知道苏瑾说得对。刚才二阶形态开启时，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...太诱人了。强大、无敌、无所不能。那种感觉像毒品，会让人上瘾。
“我会小心的。”他最终说。
“希望如此。”苏瑾退后，“接下来一周，你要在训练场学习控制。不是学习怎么用力量，是学习怎么‘不用’。学会在99%的情况下保持基础人类形态，只在1%的绝境中才动用二阶。这是唯一能延长你‘寿命’的方法。”
“那我妹妹——”
“她会被继续观察。”王博士接话，“她的神经活动模式很...独特。我们需要更多数据。但放心，她是重要的研究对象，我们会确保她的安全。”
这句话让周行感到不安。研究对象。妹妹成了研究对象。
“我想每天见她一次。”他说。
“可以，但时间有限。”苏瑾点头，“现在，回去休息。明天开始训练。”
周行被带回医疗舱。路上，他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基地的其他区域。巨大的地下空间里，有更多像他一样的“进化者”在接受训练、测试，或者只是茫然地走动。有的人身上有明显的非人特征——鳞片，角质，植物纹理。有的人看起来完全正常，但眼神空洞，像丢了魂。
这是一个制造怪物的工厂。
而他，正在成为其中最怪物的一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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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里，周行睡不着。
他躺在医疗舱里，盯着天花板。胸口的黑色晶体微微发热，像在催促他做些什么。他能感觉到它的“饥渴”——不是对能量，是对...体验。对记忆。对情感。它想吞噬更多。
“你到底是什么？”他低声问。
没有回答，只有脉动。
忽然，他听到了什么。不是通过耳朵，是直接在大脑里响起的细语。很微弱，但清晰。
哥哥...
是小雅的声音。
你能听到我吗？
周行坐起来：“小雅？”
嗯。我在尝试...用王医生留下的方法。他说过，当两个意识频率接近时，可以直接‘对话’。我在练习。
“你在哪里？”
在我的房间。他们给我换了地方，一个更...舒服的房间。有书，有音乐，还有一盆植物。我喜欢那盆植物，它在唱歌。
植物在唱歌？周行感到不安。
别担心，哥哥。只是一盆普通的绿萝。但它确实在唱歌——用人类听不到的频率，唱着一首很古老的歌。关于生长，关于阳光，关于根须触摸土壤的快乐。
周雅的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好奇，但这种好奇放在这种话题上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哥哥，我想问你一件事。
“什么事？”
如果你为了保护我，必须杀死所有人——基地里的所有人，包括苏瑾姐姐，王博士，所有人——你会做吗？
周行僵住了。
你会吗？ 小雅追问，语气天真得像在问“明天早餐吃什么”。
“不会。”周行说，“保护你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。”
但如果他们要害我呢？如果他们要拿我做实验，像对你一样，切开我，研究我，在我身上种奇怪的东西呢？
“他们不会——”
他们会。 小雅的声音冷了下来，王博士今天来看了我。他看我的眼神...像在看一块稀有的矿石。他想要把我‘开发’出来。他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听到别人的思想，为什么能感知能量流动。他想把我变成...工具。
周行握紧拳头。
所以，哥哥。如果有一天，他们真的要伤害我，你会保护我吗？不计代价地？
沉默了很久，周行低声回答：“会。”
即使变成怪物？
“即使变成怪物。”
小雅笑了。不是通过心灵感应，是周行“感觉”到她笑了——一种温暖的、满足的、带着黑暗底色的笑意。
那就好。记住这个承诺，哥哥。我也会记住。
连接突然中断了。
周行坐在黑暗中，胸口黑色晶体的脉动变得更加有力。它似乎...很满意刚才的对话。
他看向医疗舱内的监控摄像头。红色的指示灯亮着，表示正在工作。有人在看着吗？苏瑾？王博士？还是别的什么人？
他不知道。
但他知道一件事：妹妹变了。变得陌生，变得危险，变得...不再是纯粹的人类。
而为了保护这个“不再是人类”的妹妹，他正在主动变成怪物。
这讽刺得令人想笑。
但他笑不出来。
因为内心深处，那个还未被燃烧殆尽的部分，那个“周行”的部分，依然爱着妹妹。无论她变成了什么，无论自己会变成什么。
这是诅咒，还是祝福？
他不知道。
他只知道，这条路，他必须走到底。
即使终点是深渊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