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病房暗影与食堂粥香
凌晨四点,急诊科的喧闹终于暂时平息。
韦晗坐在医生休息室的塑料椅上,手里端着已经凉透的方便面。这是他今晚的第三桶,汤面上浮着一层凝固的油脂,像某种病理切片。
窗外传来清洁工推车的声音,拖把在地板上刮出有节奏的摩擦声。再过两小时,早班的医护人员就会来接班,夜班的可以回去睡觉——如果运气好的话。
他低头看手腕上的抑制手环。银色金属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,表面的符文像某种古老的咒语。戴上它才三天,但韦晗已经习惯了那种微弱的压迫感,像戴着不合尺寸的棉手套干活,有点别扭,但能忍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是父亲发来的语音消息,背景音里有鸡叫声和风声:“娃,你妈今早能下地走了。县医院的药管用。你好好上班,别惦记家里。”
韦晗把手机贴到耳边听了两遍,才按了回复:“知道了爸。钱够吗?我工资发了,可以再寄点。”
发送完,他看着屏幕暗下去,映出自己疲惫的脸。黑眼圈很重,颧骨因为最近瘦了显得更高。这张脸和村里那些外出打工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,只是他穿着白大褂,坐在省城最好的医院里。
“韦医生,三床的家属找你。”护士探进头来。
韦晗放下泡面桶,起身时膝盖发出一声轻响——连续站了十个小时的后果。走廊里灯光惨白,三号病房门口站着个中年男人,穿着沾满油漆的工装裤,手里捏着皱巴巴的缴费单。
“医生,我妈她……”男人开口,声音嘶哑,“那个CT结果出来了吗?”
韦晗接过单子看了一眼。肺部多发结节,边缘毛糙,典型的尘肺影像。他想起白天在老人肺部看到的那些灰黑色的、石棉状的附着物——那是“尘肺石虫”,二级病灵,缓慢但顽固。
“明天呼吸科医生会详细和你说。”韦晗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回答,“但你要有心理准备,这种病需要长期治疗。”
男人的肩膀塌了下去:“得多少钱啊?”
韦晗报了个大概数字。男人没说话,只是摸出烟盒,又意识到在医院,把烟塞了回去。他的手指粗糙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白色漆点。
“先治着吧。”韦晗听见自己说,“我去问问有没有补助政策。”
这话其实越权了。但他还是说了,就像当年村里王大爷肺气肿,父亲背着半袋大米去镇上求医生开便宜点的药一样。有些事,规矩之外,情理之中。
男人抬起头,眼睛里有血丝:“谢谢医生。您……您是农村出来的吧?”
韦晗愣了一下:“怎么看出来的?”
“说话实在。”男人扯了扯嘴角,算是个笑容,“城里医生不会说‘问问补助’这种话。”
韦晗没接话,只是点了点头,转身走向护士站。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,沉重,带着某种熟悉的绝望——那种田里庄稼绝收时的绝望。
值班到六点,交班完毕。韦晗脱下白大褂,换上自己的格子衬衫。更衣室镜子前,他整理了一下衣领,发现袖口的线头又开了。他用牙齿咬断线头,动作熟练得像在田埂上咬断一根草茎。
食堂已经开饭了。早班医生护士排着队打饭,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音清脆。韦晗要了一碗粥,两个馒头,一碟咸菜,刷饭卡时显示余额:二十七块四毛。
他找了个角落坐下。粥很稀,能照见人影。馒头是冷的,嚼起来有点硬。但他吃得很认真,每一口都充分咀嚼——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,粮食不能浪费。
“能坐这儿吗?”
韦晗抬头,是麻醉科的苏瑜。她端着餐盘,上面有豆浆、油条、茶叶蛋,还有一小碗馄饨。
“坐。”韦晗往旁边挪了挪。
苏瑜坐下,没急着吃,先打量了他一圈:“你脸色不太好。新手综合症?”
“什么?”
“刚值完夜班的新人都这样。”苏瑜掰开油条,泡进豆浆里,“黑眼圈,反应迟钝,味觉退化。得过一周才能适应。”
韦晗咬了口馒头:“你适应了?”
“三年了,早就习惯了。”苏瑜喝了口豆浆,“不过视灵者比普通人更难适应。我们的消耗是双重的——身体和精神。”
她压低声音:“昨晚陈主任跟你说的事,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
韦晗没直接回答,反问:“你当初为什么留下?”
苏瑜沉默了一会儿。食堂的喧嚣在他们周围形成一层模糊的背景音。
“我父亲是矿工,尘肺死的。”她声音很轻,“他最后那段时间,我还在上医学院。每次回家,都能看见他肺里的‘石虫’——那时候我已经觉醒了,但不知道那是什么,只是看见一团团黑色的东西在他胸口蠕动。”
她搅了搅豆浆:“后来他走了,我毕业进了医院。发现这里有很多人像我父亲一样,肺里爬满那些东西。普通的药物和氧疗只能缓解症状,但除不掉病根。”
“所以你想除掉病根?”
“我想试试。”苏瑜抬头,眼神坚定,“至少让下一个矿工,能多活几年,能看见孙子出生。”
韦晗看着她。苏瑜的眉眼很秀气,但眼神里有种韧劲,像石缝里长出来的草。
“我也是。”他说。
“也是什么?”
“也是想试试。”韦晗喝掉最后一口粥,“我们村,每年都有老人因为治不起病,硬扛着,扛到死。我学医,就是想改变这个。现在既然有别的办法……那就试试。”
苏瑜笑了,这次是真心的笑:“欢迎加入。虽然这条路不好走。”
“田埂也不好走,但总得有人走。”
吃过早饭,韦晗回到租的地下室。房间朝北,常年不见阳光,墙壁有霉斑。他打开窗,换换空气,然后躺到床上。
闭上眼睛,却睡不着。
脑海里反复出现这几天看到的画面:伤口里的苔藓菌毯,气管里的痉挛蛇,老人肺部的石虫……还有自己凝出的银色扩张钳,那种触感,那种力量。
手机又震了一下。是陈海的短信:“下午三点,地下训练场。带笔和本子。”
韦晗回复:“收到。”
他定好闹钟,闭上眼睛。这次真的睡着了,但睡得不沉。梦里他回到村里,站在田埂上,远处父亲在弯腰插秧。他想喊,喊不出声。低头看,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银色,指尖有光在流动。
闹钟响时,他一身冷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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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两点五十,韦晗提前站在训练场门口。
抑制手环已经调整到“感知模式”,能让他看见病灵,但压制凝形能力。这是陈海的要求——“先学会看,再学打”。
训练场比想象中大。一半是常规的健身器材,另一半则是各种奇怪的设备:有人形的靶子,表面流动着不同颜色的光;有悬浮在半空的球体,内部有阴影在蠕动;还有一整面墙的屏幕,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。
陈海已经到了,正在调试一台设备。看到他,点点头:“准时。很好。”
“主任。”
“今天先学理论。”陈海指向那面屏幕墙,“病灵分类学基础。视灵者需要知道自己在对付什么,以及为什么这么对付。”
屏幕上出现第一张图片:一团微弱的、萤火虫大小的光点。
“一级病灵,对应轻微症状:普通感冒、轻微外伤感染、胃肠功能紊乱等。特征:体积小,形态不稳定,通常无害,会自行消散。但要注意,”陈海调出另一张图,同样的光点,但聚集成了更大的一团,“大量一级病灵聚集,可能引发质变。”
韦晗想起村里那次流感,半个村子的人同时发烧。如果每个病人身上都有这种光点……
“二级病灵。”屏幕上出现他熟悉的苔藓状生物,“对应明确疾病:肺炎、阑尾炎、中度外伤感染等。特征:有稳定形态,能持续存在,需要医学干预。但一般不会主动攻击,除非受到威胁。”
“三级。”这次是支气管痉挛蛇,“对应危重疾病:重度哮喘、急性心衰、严重感染等。特征:有攻击性,会抵抗治疗,需要视灵者介入。这也是普通视灵者主要处理的范畴。”
陈海停顿了一下,调出第四张图。
图片上是一个巨大的、难以形容的阴影。它没有固定形态,像一团不断变化的浓雾,内部有无数眼睛开合。
韦晗感到一阵寒意。
“四级病灵,对应罕见重症:晚期癌症、器官衰竭终末期、某些自身免疫病等。特征:有独立意识,能主动攻击视灵者,非常危险。处理四级病灵需要至少两名A级视灵者配合。”
“那五级……”
“灾难级。”陈海关掉屏幕,“对应瘟疫、大规模中毒、超级细菌爆发。特征:能自主传播、进化,影响范围广。上一次出现是2009年的H1N1大流行。”
他转身看向韦晗:“你现在的能力,最多能处理三级。而且需要严格训练。所以接下来的课程会很苦,比医学院任何一门课都苦。”
“多苦?”
“你会想退出的苦。”陈海从桌上拿起一个金属盒子,打开,里面是十几支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试管,“但退出了,你就永远只是普通医生。而普通医生救不了所有人。”
韦晗想起缴费单前那个男人的眼睛。
“我不退。”

“好。”陈海拿出一支蓝色试管,“第一课:灵质感知训练。你要学会在不开能力的情况下,感知病灵的存在。这能让你提前预警,也能节省体力。”
他把试管递给韦晗:“握住,闭上眼睛。告诉我你感觉到了什么。”
韦晗照做。试管冰凉,液体在玻璃管内微微晃动。他集中精神——
起初什么也没有。然后,一种微弱的、滑腻的感觉从掌心传来,像摸到了某种冷血动物的皮肤。接着是气味,不是真实的嗅觉,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“印象”:腐败的、甜腻的、带着铁锈味的气息。
“支气管炎的残留灵质。”韦晗睁开眼睛,“三级左右,但已经快消散了。”
陈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:“很准确。你怎么判断等级的?”
“滑腻感的强度,还有那种……压迫感。”韦晗斟酌着词语,“像胸口压了块石头。”
“很好。”陈海收起试管,“你的感知天赋比我想象的强。但这不一定是好事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敏感度高,意味着你更容易被病灵影响,也更容易消耗。”陈海表情严肃,“而且有些病灵会‘反感知’,一旦发现你在观察它们,会主动攻击你的意识。”
他调出训练程序:“所以第二课:防御。你要学会在感知的同时保护自己。”
接下来的两个小时,韦晗体验了什么叫“精神上的体能训练”。陈海让他同时感知三种不同病灵的残留灵质,还要维持基本的意识屏障。这比同时背三本医学书还难,需要极高的注意力和控制力。
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后背。太阳穴在跳痛,像有根针在里面搅。
“集中!”陈海的声音像鞭子,“屏障左侧有裂缝,补上!”
韦晗咬紧牙关,意念聚焦。他能“看见”自己意识周围的屏障——一层半透明的膜,表面有细密的纹理。左侧确实有道裂缝,正有黑色的雾气渗入。
他想象着针线缝合的感觉。不是医用的缝合线,而是母亲补衣服时用的棉线,那种粗糙但结实的质感。
裂缝开始弥合。
“停。”陈海说。
韦晗放松,差点瘫坐在地上。他喘着粗气,眼前发黑。
“今天到此为止。”陈海递给他一瓶水,“你的控制力不错,但太依赖具象化思维。补裂缝为什么要想象针线?直接加固屏障不行吗?”
“我……习惯了。”韦晗喝水,“从小看我妈补衣服,觉得那样最结实。”
陈海沉默了一下,然后点头:“也行。视灵者的能力会反映个人经历。你的方法虽然绕弯,但有效就行。”
他看了眼时间:“回去休息吧。明天同一时间。还有,晚上急诊班,八点报到。”
“是。”
韦晗离开训练场时,腿还在发软。他走到最近的自动贩卖机,买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,小口小口地喝。水里有点塑料味,但他不在乎。
手机响了,是大学同学群的消息。同学们在讨论谁进了哪家医院,谁考上了研究生,谁准备出国。有人@韦晗:“咱们班唯一进市一的大佬,什么时候请客啊?”
韦晗打字回复:“发了工资就请。”
其实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请。实习期工资微薄,交了房租水电,剩下的要寄回家,还要留点吃饭钱。请客?一碗牛肉面都够他心疼半天。
但他还是这么说。就像当年考上大学,村里人都说“老韦家出息了”,父亲借钱摆了三桌。那时候他就明白,有些面子,再难也得撑。
走出医院,天色已近黄昏。街道上车水马龙,霓虹灯开始点亮。韦晗沿着人行道慢慢走,路过一家面包店,橱窗里摆着精致的蛋糕,标价是他三天的饭钱。
他看了一眼,然后继续往前走。
回到地下室,他煮了包挂面,打了个鸡蛋。吃饭时翻开陈海给的资料,开始自学病灵分类。资料很厚,密密麻麻的字和图。他看得很慢,但很认真,像当年在煤油灯下背解剖图谱。
看到一半,手机又响了。这次是陌生号码。
“喂?”
“韦医生吗?我是白天三床的家属。”是那个穿工装裤的男人,“我打听到了,有那个补助政策。谢谢您提醒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
“还有……我妈说,您说话有口音,像我们老家人。您是哪儿的?”
韦晗报了个县名。
“哎哟,真是老乡!”男人声音激动起来,“我是隔壁县的,但在您那县打过工。咱们那儿的医生……都实在。”
又聊了几句,挂断电话。韦晗坐在床边,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。
他想起了很多事。想起村里那个赤脚医生,背着药箱走几十里山路,给家家户户看病。想起自己发高烧时,母亲用湿毛巾一遍遍擦他额头,嘴里念叨“菩萨保佑”。想起高考前,班主任说“医学分数高,你要不再考虑考虑”,他说“我就想学医”。
现在他真的成了医生,穿着白大褂,在省城最好的医院工作。还成了什么“视灵者”,能看见疾病的怪物,能用意念凝出武器。
这一切,像场不真实的梦。
但手腕上抑制手环的冰凉感,太阳穴残留的跳痛,还有胃里挂面的温热——这些都是真实的。
他关掉灯,躺到床上。黑暗中,能听见楼上住户的脚步声,远处街道的车声,还有自己平稳的呼吸声。
明天还要早起。
明天还有训练。
明天还有战斗。
他闭上眼睛,睡着了。这次没做梦。
【第二章·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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