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屠教头的声音如同滚雷,在砺骨院空旷的广场上炸响,瞬间吸引了场上所有正在埋头苦练的少男少女的目光。上百道视线,带着好奇、麻木、幸灾乐祸或是微不可察的同情,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那个脸色惨白、胸口染血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少年身上。
百斤石锁?绕场一圈?
对于场中这些已经在这里训练了数月甚至更久、身体打磨得颇为强健的少年们来说,举起最小的百斤石锁虽然吃力,但并非完全做不到。但绕场走一圈?那是对耐力、意志和身体协调性的极致考验!即便是他们中体力最好的几个,也未必能轻松完成。
更何况眼前这个新来的,一看就是重伤未愈,走路都打晃!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!
“铁屠教头这是要直接废了他啊……”有人低声嘀咕。
“哼,这种废物,早点滚蛋也好,省得浪费粮食。”也有人语气刻薄。
“可怜,刚出狼窝,又入虎口……”
张三丰(李阿牛)没有理会周围的窃窃私语,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个黝黑的、最小的石锁上。百斤!在前世,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,健身房里的杠铃卧推都比这个重。但此刻,这具重伤未愈、长期营养不良的瘦弱身体,光是站着就已经耗尽了力气。
胸腔的伤口随着每一次呼吸都在发出尖锐的抗议,失血和虚弱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。举起来?走一圈?这简直是天方夜谭!
铁屠教头抱着双臂,眼神冰冷地看着他,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等待被碾死的虫子。他根本不相信这个叫李阿牛的小子能完成,他只是在履行一个程序,一个将“废物”合理清除出砺骨院的程序。
回去矿洞?不!绝对不行!张三丰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。矿洞是十死无生的绝地,而这里,虽然残酷,但至少还有一丝接触这个玄幻世界核心力量的机会!砺骨院,杂役选拔之地……这意味着,只要能留下,就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修炼法门!
变强!这是他唯一的生路!
“呼……”他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。他不再犹豫,一步一步,缓慢而坚定地朝着那个百斤石锁挪去。每一步踏在坚硬的青石板上,都牵动着胸口的剧痛,让他眼前阵阵发黑。
广场上鸦雀无声,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和艰难的脚步声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蹒跚的身影。
终于,他走到了石锁前。石锁冰冷粗糙,静静地躺在地上,像一头蛰伏的猛兽。他缓缓蹲下,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,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。
他伸出双手,抓住石锁两侧冰冷的握柄。入手沉重异常,比他想象中还要重!他尝试发力,双臂的肌肉传来撕裂般的疼痛,石锁纹丝不动!
“嗤……”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。
张三丰咬紧牙关,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。他调整呼吸,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双臂之上,回忆着前世健身时深蹲硬拉的要领——腰背挺直,核心收紧,力从地起!他不再试图用蛮力,而是调动起全身每一寸可能的力量,包括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腿部力量!
给我……起!
心中一声怒吼,如同在灵魂深处点燃了一把火!就在他意志凝聚到顶点的瞬间,脑海中那丝沉寂冰冷、如同古钟般的波动,似乎被这强烈的求生欲念和意志之火猛烈地触动了一下!
嗡……
一声极其轻微、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嗡鸣,在他意识深处响起!
紧接着,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,如同涓涓细流,又似破冰的溪水,突兀地从他几乎枯竭的身体最深处涌现!这股力量并不磅礴,甚至依旧微弱,但它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和穿透力,瞬间流遍四肢百骸!
原本如同灌了铅的手臂,似乎注入了一丝新的活力!那沉重的石锁,在这一刻,仿佛……轻了一丝?
“喝啊——!”
一声沙哑的嘶吼从张三丰喉咙中爆发出来!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,只见那瘦弱少年,腰背猛然挺直,双臂肌肉虬结(虽然依旧瘦弱),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,竟真的将那百斤重的黝黑石锁,硬生生地从地面提了起来!虽然只是提到腰间,离地不过尺许,少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如同风中残烛,脸色由惨白转为不正常的潮红,但他确确实实,将它举离了地面!
“嘶——”场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。那些之前嗤笑的人,表情僵在了脸上。
铁屠教头冰冷的眼中,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讶异。他看得分明,这少年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,并非纯粹靠蛮力,而是运用了某种极其粗浅却又异常有效的发力技巧!而且,在最后关头,他似乎在对方体内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、一闪而逝的奇异波动?是错觉吗?
张三丰此刻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的反应。石锁离地,那股来自脑海深处的奇异力量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,只留下更加沉重的虚弱和撕裂般的剧痛。百斤的重量实实在在压在双臂和腰背上,每一次心跳都让胸口的伤口剧烈抽痛,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,疯狂啃噬着他的意识。
不能放下!放下就前功尽弃!
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眼前金星乱冒,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发黑。他用尽全身的力气,维持着石锁离地的姿态,然后,用尽全部意志,强迫自己迈出了第一步!
咚!
沉重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,发出一声闷响,也仿佛踏在了所有人的心上。
第二步……第三步……
他像喝醉了酒一样,每一步都摇摇晃晃,似乎下一秒就要连人带锁栽倒在地。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、鬓角滚落,滴落在青石板上,瞬间被烈日蒸发。胸前的布条,再次被血水浸透,在粗布衣上晕开刺目的暗红。
一圈?那是遥不可及的距离!他现在只想走出十步!二十步!
“十……十一……”有人下意识地低声数着。
场中一片死寂,只剩下少年沉重的喘息、脚步拖沓的声音,以及石锁上铁链随着晃动发出的轻微碰撞声。所有人的目光都复杂地看着那个在烈日下艰难挪动的身影。麻木的眼神中,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悄然松动。
铁屠教头依旧抱着双臂,但那双锐利的鹰眸却紧紧锁定着张三丰。他看着少年眼中那近乎燃烧生命般的疯狂意志,看着他每一步踏出都在对抗着身体的崩溃极限,看着他胸口不断扩大的血渍……这个冷酷的教头,心中竟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。这种意志力……在尘荒域这种地方,太少见了!
……五十步!
张三丰的眼前已经完全模糊了,耳朵里嗡嗡作响,只剩下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沉重的心跳。手臂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,仿佛不再属于自己,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着身体的本能。那股来自脑海深处的奇异力量没有再出现,但每一次濒临崩溃的边缘,那口仿佛存在于意识深处的“古钟”,都会极其微弱地震颤一下,如同无形的警钟,将他即将涣散的意识强行拉回一丝!
……七十步!
他的身体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,好几次都险险摔倒,全靠最后一点平衡本能硬生生稳住。
“九……九十五……”数数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。
近了!越来越近了!
终点,就是起点!
张三丰的意识已经模糊,身体完全靠着一股执念在驱动。视野里一片血红,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出的最后几步。当他的脚,终于又一次踏在最初举起石锁的那个位置时——
“噗通!”
沉重的石锁再也无法握住,脱手砸落在地,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,激起一片尘土。
而张三丰本人,也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!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,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。
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,他似乎听到了铁屠教头那冷硬的声音,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:
“拖下去!找个地方让他躺着!给他……给他弄点止血草!”
……
不知昏迷了多久。
当张三丰再次恢复意识时,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无处不在的酸痛,尤其是胸口,火辣辣地疼,但似乎被重新包扎过,一股苦涩的草药味弥漫在鼻尖。他睁开沉重的眼皮,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大通铺上,身下是散发着霉味的干草。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劣质油脂的味道。

这是一个狭长昏暗的房间,两边都是这样的大通铺,上面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,大多都带着疲惫和伤痕沉睡着。墙角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,勉强能视物。
“醒了?”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张三丰艰难地转过头,看到一个皮肤黝黑、身体颇为结实的少年正坐在旁边的草铺上,好奇地看着他。少年脸上有几道新伤,但眼神还算明亮。
“嗯……”张三丰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,喉咙干得冒烟。
“给,喝点水。”少年递过来一个破旧的竹筒。
张三丰挣扎着想坐起来,却牵动了伤口,疼得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别乱动!你伤得不轻。”黑脸少年连忙按住他,喂他喝了几口水。
清凉的水滑过喉咙,带来一丝生气。张三丰缓了口气,问道:“这是哪?我昏了多久?”
“这是咱们杂役预备役的‘草棚舍’。你昏了一天一夜了。”黑脸少年压低声音,“我叫石头,也是刚来不久的。兄弟,你可真够猛的!昨天你举石锁绕场那一圈,我们都看见了!铁屠教头那眼神……啧啧,我都以为他要直接把你丢出去喂狗了!”
石头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佩服和一丝后怕。
“铁屠教头……”张三丰想起那个如同铁塔般的光头壮汉,“他……怎么说?”
“嘿!还能怎么说?”石头咧嘴一笑,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意味,“他让人把你拖进来,还吩咐给你敷药!这就是过关了!以后,咱们就是砺骨院里的难兄难弟了!”
过关了?张三丰心中一块巨石落地。虽然过程凶险万分,差点真的丧命,但至少……第一步,他活下来了,并且留在了砺骨院。
“对了,我叫石头,你呢?”黑脸少年问道。
“李阿牛。”张三丰(李阿牛)报出了这个世界的名字。他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疼痛,但精神却异常清醒。砺骨院,杂役预备役……这仅仅是开始!他必须尽快恢复,必须了解这里的规则,必须……找到变强的方法!
那个在最后关头出现、又消失的神秘力量,那意识深处如同古钟般的波动……到底是什么?是穿越带来的金手指?还是这具身体本身隐藏的秘密?
正当他心思电转之际,草棚舍那扇破旧的木门被“哐当”一声推开!
一个穿着比普通预备役略好一些的灰色短褂、袖口同样绣着黑色山峰图案、脸色倨傲的少年走了进来。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灰褂、但神态略显谄媚的少年。
倨傲少年目光扫过昏暗的通铺,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耐烦,最终落在躺在草铺上的张三丰身上,眉头一挑,语气尖刻地开口:
“哟!这不是昨天那个差点把自己玩死的‘硬骨头’吗?醒了?正好!新来的,懂不懂规矩?这草棚舍,我周通说了算!你这铺位,风水不错,归我了!你,滚到墙角尿桶边上去睡!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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