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尘做了一个漫长而混乱的噩梦。
梦里有崩碎的天空,燃烧的星辰,怒吼的巨人,断裂的锁链…最后,一切都沉入了一片寂静、冰冷、深不见底的黑暗之海。他在海中沉浮,窒息,无法呼喊,无法动弹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点微光在他意识深处亮起。微光逐渐靠近,化作一枚古朴的石质眼瞳,静静凝视着他。一股温凉的气息从那眼瞳中流出,缓缓浸润他几乎要碎裂的意识。
混乱与痛苦渐渐平息。
陆尘猛地睁开眼睛,急促地喘息着。眼前是粗糙的洞壁,身下是冰冷潮湿的地面。后背和头部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。
他挣扎着坐起身,发现自己还在那个洞穴里。洞顶裂缝透下的光线变得十分黯淡,似乎已是傍晚。
“我…昏迷了多久?”陆尘晃了晃依旧胀痛的脑袋,努力回忆。记忆停留在捡起那块诡异金属片,然后被庞大信息冲击的瞬间。
他立刻看向旁边,那块暗沉的金属片静静躺在地上,毫无异状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。
但脑海中残留的破碎画面和那撕裂般的痛楚,以及胸口石眼传来的一阵阵持续不断的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的温热感,都在提醒他,那不是梦。
“墟…神…碎片?”陆尘想起昏迷前听到的断续声音。是“烛”的声音吗?它提到了“墟神”?还有“封印松动”?“快离开”?
墟神是什么?难道和自己的身世,或者这石眼有关?碎片…是指这块金属片吗?
无数疑问涌上心头。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。这里不安全,必须尽快离开。
他尝试调动体内灵力,惊讶地发现,经脉虽然因为之前的冲击有些滞涩,但灵力似乎…凝实了一点点?而且,第一条主脉的贯通度,竟然在昏迷期间,自行推进了一丝,达到了五分之二的程度。
是那块“碎片”的影响?还是石眼在保护他时带来的变化?
陆尘顾不上细想,捡起那块金属片。入手依旧冰凉,但不再有异动。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将它小心揣进怀里,和石眼分开放置。
他走到进来的石缝口,侧耳倾听。外面静悄悄的,只有风声。铁线蟒似乎不在了。
陆尘松了口气,小心翼翼地钻出石缝。外面天色已近黄昏,林间光线昏暗。他辨认了一下方向,朝着瀑布石窟的位置快速行去。他必须在天黑前离开森林,夜晚的迷雾森林更加危险。
或许是因为刚才的遭遇让他心有余悸,也或许是冥冥中某种警示,他走得格外小心。然而,就在他快要接近瀑布区域时,异变再生!
斜刺里,一道黑影带着腥风猛地扑出!赫然是那条铁线蟒!它竟然没走远,一直潜伏在附近!
“该死!”陆尘大惊,急忙向旁边躲闪。但铁线蟒这次是有备而来,速度更快,粗壮的蛇尾如同钢鞭,横扫而来,封住了他的退路!
陆尘避无可避,只能咬牙将全部灵力灌注双臂,交叉挡在身前。
“砰!”一声闷响。
陆尘感觉自己像是被狂奔的野牛撞上,双臂剧痛,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被抽得离地飞起,向后抛飞!
他人在空中,已经看到下方——正是那道数丈高的瀑布悬崖!而他飞出的方向,直直朝着悬崖之外!
“不——!”陆尘心中绝望呐喊。
下方是幽深的水潭和嶙峋的乱石!这个高度摔下去,不死也残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他胸口的石眼,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!同时,怀里的那块金属碎片也微微震动!
一层极其淡薄、几乎无形的暗金色光晕,瞬间从他体表浮现,将他整个包裹!
下一秒,他重重坠入瀑布下的水潭!
“轰隆!”
水花四溅。巨大的冲击力让陆尘瞬间失去了意识。但在昏迷前,他隐约感到,那层暗金光晕似乎抵消了绝大部分下坠的力道,并且包裹着他,顺着湍急的水流,向着水潭下游的深涧冲去……
冰冷,黑暗,窒息。
陆尘感觉自己在下沉,不断地下沉。水流裹挟着他,在黑暗的河道中翻滚、撞击。石眼持续散发着温热,护住他的心脉和最后一丝意识。那块金属碎片紧紧贴着他的胸口,微微震动,仿佛在与石眼共鸣。
不知过了多久,水流速度渐缓。陆尘被冲到了一片相对平静的河滩上。
他趴在冰冷的鹅卵石上,一动不动,气息微弱。
这里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涧底部,两侧是陡峭的崖壁,高耸入云,抬头只能看到一线狭窄的天空。光线昏暗,水汽弥漫。空气中,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、不同于外界的气息,古老,苍凉,还夹杂着一丝…微弱的、奇特的灵气波动?
“咳咳…”陆尘咳出几口水,艰难地苏醒过来。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,无处不痛,尤其是双臂和后背。但他还活着。
他挣扎着翻过身,仰面看着那一线天,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茫然交织。
这里是哪里?瀑布下的深涧?怎么感觉…不太一样?
他勉强坐起身,检查自身。外伤不少,但似乎没有骨折。最神奇的是,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,竟然没有受致命内伤?是那层突然出现的光晕?

陆尘下意识地摸向胸口。石眼吊坠还在,温热依旧。那块金属碎片也在。
就在这时——
嗡!
他怀里的金属碎片,突然自主地震动起来,并且散发出微弱的暗金色光芒!与此同时,他胸口的石眼,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光芒!
两股光芒交相辉映,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!
紧接着,陆尘脚下的河滩地面,那些看似普通的鹅卵石,竟然也次第亮起了一圈圈复杂而玄奥的、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纹路!这些纹路以他为中心蔓延开来,隐约构成一个残缺的、巨大的圆形图案!
一股苍茫、浩大、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古老气息,从这片河滩,从周围的崖壁,从这片天地间,缓缓苏醒!
陆尘惊呆了,忘记了疼痛,怔怔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。
光芒越来越盛,石眼和金属碎片同时脱离了他的掌控,悬浮到他面前。石眼居中,金属碎片环绕其旋转。它们散发出的光芒交织在一起,投射到地面那个残缺的圆形图案上。
图案被光芒注入,开始一点点“补全”!虽然依旧残破,但已能看出大致轮廓——那像是一个巨大的、复杂的、由无数神秘符文构成的“封印”或者“祭坛”!
当图案被补全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——
“咔嚓!”
一声轻微的、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碎裂声响起。
陆尘猛地感到心脏一抽,全身血液仿佛沸腾起来!一股深藏于血脉最深处、连他自己都从未察觉的“枷锁”或者“隔膜”,似乎被这光芒和图案的力量,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!
轰——!
海量的信息,伴随着一股精纯、古老、尊贵、却又带着无尽衰败与悲伤气息的暗金色洪流,从那道血脉缝隙中,疯狂涌出,冲入陆尘的脑海和四肢百骸!
“啊啊啊——!”
比之前在洞穴中强烈十倍、百倍的冲击降临!陆尘抱头痛吼,感觉身体和灵魂都要被撑爆、撕裂!
这一次,不再是破碎的画面,而是相对完整的、浩瀚如烟海的传承信息!最核心的,是一篇名为《万化源墟经》的开篇总纲,以及其第一境“开脉境”的完整功法——“开脉卷”!
除此之外,还有无数关于修炼基础、天地认知、种族秘辛的碎片知识,如同星辰般点缀在这传承洪流中。
那中性、模糊、遥远的声音,再次响起,这一次,前所未有的清晰,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回荡,带着无尽的疲惫、沧桑,以及一丝…欣慰?
“悠悠万载…墟神血脉…终未绝断…”
“吾名…‘烛’…乃…守护之灵…”
“后世血脉…承吾《万化源墟经》…开…独一无二之…八十一隐脉…筑…万墟道基…”
“此乃…‘坠龙渊’…墟神族…最后…印记之地…借…族器碎片…暂开…血脉封印…”
“传承…已启…前路…艰险…好自…为之…”
声音渐次低沉,最终消散。
那悬浮的石眼,光芒收敛,飞回陆尘颈间。那金属碎片,则化作一道流光,没入了石眼之中,仿佛被其吸纳。
地面上的古老图案,光芒也迅速黯淡,重新隐没于鹅卵石下,仿佛从未出现。
一切异象消失。
山涧底部重归昏暗寂静,只有潺潺流水声。
陆尘瘫倒在河滩上,大口喘着气,浑身被汗水浸透,但一双眼睛,却在昏暗的光线中,亮得惊人!
他的脑海中,《万化源墟经·开脉卷》的文字和图录清晰无比。他明白了,自己并非废材!而是身负一种名为“墟神族”的远古强大血脉!正因为这血脉被某种强大的封印锁死,才导致他八年来灵力无法留存,修炼艰难!
寻常人开九脉即为圆满。而《万化源墟经》要求开的,是人体内隐藏的、更为复杂玄奥的“隐脉”,共计八十一脉!每开九脉为一重小境界,开脉境亦分九层,但每一层所需的积累和带来的力量,远超寻常功法!一旦功成,根基之雄厚,将同阶无敌!
刚才那“烛”的守护之灵,借助这块疑似墟神族器碎片的金属和这处名为“坠龙渊”的特殊之地,暂时松动了他血脉的第一层封印,开启了传承!
从此,他陆尘,将踏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修行之路!
虽然前路必然布满荆棘,虽然对墟神族的过往、对“烛”的来历、对这片天地的秘密,他依旧充满疑问,但此刻,充盈他心中的,是前所未有的希望和斗志!
废材?从今日起,这个称呼将与他无关!
他挣扎着盘膝坐起,忍着剧痛,按照脑海中《万化源墟经·开脉卷》的记载,开始尝试运转那玄奥无比的法诀,引导体内那新生的、带着一丝暗金光泽的、被功法称为“墟力”的微弱气流,冲向第一条亟待打通的…隐脉!
新的篇章,在这无人知晓的坠龙渊底,悄然掀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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