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于,一个官员出列,是兵部尚书张凤翼。
“陛下,臣有本奏。”
“讲。”
“陕西总督洪承畴八百里加急奏报:流寇高迎祥、张献忠、李自成等十三家七十二营会于河南荥阳,贼势浩大,请朝廷速发援兵、粮饷。”
来了。
崇祯心中一动,表面却不动声色:“洪承畴现在何处?麾下有多少兵马?”
“回陛下,洪督师已自陕西东出潼关,进入河南,与河南巡抚玄默、湖广巡抚唐晖会师,共有兵五万。
然流寇号称三十万,实际亦有十余万,官军兵力不足,且粮饷匮乏,士卒多有怨言。”
“五万对十余万。”
崇祯缓缓道,“确实兵力悬殊。
但朕记得,洪承畴麾下有曹文诏、左光先、邓玘、汤九州等猛将,皆是能战之兵。流寇虽众,不过乌合之众,何惧之有?”
张凤翼一愣。
往常皇帝听到流寇势大,必然惊慌失措,催促出兵,今日怎么反倒镇定自若?
“陛下明鉴。只是……只是粮饷实在匮乏,士卒已有三月未发饷,恐生变故。”
“户部。”崇祯的目光转向户部尚书侯恂。
侯恂出列,一脸苦相:“陛下,户部……户部实在无钱。
陕西、山西、河南连年大旱,田赋收不上来。
辽东年需饷银四百万两,九边各镇亦需饷银数百万两。
去岁太仓库已空,今岁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
崇祯打断他,“朕不想听这些。朕只问你,洪承畴要多少粮饷?”
“洪督师请饷五十万两。”
“五十万两。”
崇祯冷笑一声,“朕的内库,如今还有多少银子?”
王承恩在旁边低声道:“皇爷,内库……内库还有二十万两。”
“二十万两。”
崇祯重复了一遍,声音在大殿中回荡,“朕的内库,只有二十万两。
而天下藩王勋贵,哪个家中没有数十万、上百万两的白银?
国难当头,他们可曾捐出一分一毫?”
百官噤若寒蝉。
崇祯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怒火。
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。
“兵部。”
“臣在。”
“拟旨:第一,命洪承畴全力进剿,务必在正月内击溃流寇主力。
告诉他,朕不要伤亡数字,朕要高迎祥、张献忠、李自成的人头。”
“第二,命南直隶巡抚张国维、凤阳巡抚杨一鹏,立刻整饬防务,加固城墙,囤积粮草。
流寇若敢犯凤阳,务必死守,城在人在,城亡人亡。”
“第三,命漕运总督朱大典,速调漕兵一万,驰援凤阳。”
“第四,命应天巡抚、淮扬巡抚,各调精兵五千,北上协防。”
一连串命令,清晰果断,没有丝毫犹豫。
张凤翼听得心惊。
皇帝对军务竟然如此熟悉?连凤阳可能遇袭都料到了?
“陛下,漕兵、应天兵、淮扬兵调动,需内阁议定,兵部勘合,户部拨饷……”
“朕说了,立刻去办。”
崇祯的声音陡然提高,“流寇动向,朕比你们清楚。
他们下一个目标,就是凤阳!
皇陵所在,若有闪失,尔等谁担得起这个责任?”
皇陵!
百官悚然。
凤阳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老家,是中都,是皇陵所在。
若皇陵被毁,那真是滔天大祸,在场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。
“陛下圣明!”
温体仁第一个反应过来,出列道,“凤阳乃中都,皇陵重地,绝不容有失。臣请立刻调兵,死守凤阳。”
“臣附议。”
“臣附议。”
一时间,附和声四起。
崇祯心中冷笑。
这些人,只有关系到自己脑袋的时候,才会积极。
“拟旨吧。”
他挥挥手,“今日就发六百里加急。”
“臣遵旨。”张凤翼额头上冒出冷汗。
“还有一事。”
崇祯的目光扫过百官,“朕昨夜,做了一个梦。”
大殿顿时安静下来。
皇帝做梦,还要在朝会上说?
“朕梦见太祖高皇帝。”
崇祯缓缓道,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,“太祖对朕说:大明江山,已到危亡之际。
内有流寇,外有建奴,天灾不断,人心离散。

若再不思变,恐有亡国之祸。”
百官齐刷刷跪倒。
太祖托梦?这可是天大的事!
“太祖给了朕三句话。”
崇祯继续道,声音沉稳,“第一,攘外必先安内。流寇不平,天下不宁。
第二,天子守国门,君王死社稷。
第三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如刀,扫过每一个跪伏在地的臣子。
“贪官污吏,勋贵豪强,皆蠹虫也。不除蠹虫,大树将倾。”
大殿死一般寂静。
每一个官员都感到脊背发凉。
皇帝这话,是什么意思?要清算?要杀人?
“朕醒后,思之再三。”
崇祯的声音缓和了一些,“太祖托梦,警示于朕。
朕自登基以来,夙夜忧勤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然国事日非,朕之过也。
从今日起,朕当励精图治,重振大明。
望诸臣工,与朕同心协力,共渡时艰。”
“臣等必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!”百官齐声道。
“都起来吧。”
崇祯摆摆手,“今日朝会,就到这里。内阁、六部、五军都督府留下,其余人散了吧。”
“臣等告退。”
大部分官员如蒙大赦,赶紧退了出去。只留下十几位重臣,站在殿中,心中忐忑不安。
皇帝留下他们,要做什么?
崇祯看着留下的这些重臣,缓缓开口:
“现在,没有外人了。朕问你们几句实话。”
“第一,凤阳,到底守不守得住?”
“第二,朝廷,到底还有多少钱?”
“第三,你们之中,有谁真心为这个国家,有谁只想着自己的乌纱帽?”
三个问题,像三把重锤,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大殿中,鸦雀无声。
只有宫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,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。
温体仁作为首辅,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:“陛下,凤阳乃中都,有留守司兵八千,若再调漕兵、应天兵、淮扬兵协防,当有两万之众。
只要将领用命,士卒效死,守上旬月应当无虞。
届时洪督师大军东进,内外夹击,流寇可破。”
这话说得圆滑,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“将领用命,士卒效死”。
崇祯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首辅说得是。
那便以首辅的名义,给凤阳巡抚杨一鹏、留守太监杨泽下旨:凤阳若失,他们二人,提头来见。”
温体仁脸色一白。
以他的名义下旨,那凤阳真要丢了,他也脱不了干系。
“陛下,这……”
“怎么,首辅不敢担这个责任?”
崇祯淡淡道,“那便以朕的名义。
王承恩,拟旨:凤阳守臣,若失寸土,皆斩。
家人连坐。”
“奴婢遵旨。”王承恩躬身应道。
众臣心中一寒。
皇帝这是要杀人立威了。
“第二个问题。”
崇祯看向户部尚书侯恂,“侯卿,你刚才说户部没钱。
那朕问你,国库每年收入多少,支出多少,亏空多少,你给朕说清楚。
若是说不清楚,你这个户部尚书,也就别当了。”
侯恂扑通一声跪下,汗如雨下:“陛下,国库……国库近年岁入,大约……大约四百万两。
但九边年例、辽东饷银、各地宗藩禄米、百官俸禄,加起来……加起来需一千余万两。
历年亏空,已达……已达九百万两。”
“四百万收入,一千万支出,亏空九百万。”
崇祯一字一顿地重复,“也就是说,朝廷每年花的钱,是收的两倍半。
这个窟窿,怎么补?”
没人回答。
怎么补?加征辽饷、剿饷、练饷?
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,再加征,只会逼出更多的流寇。
“臣……臣无能。”侯恂伏地叩首。
“你是无能。”
崇祯毫不客气,“但不止你无能,满朝文武,有几个有能的?
加征三饷,是谁的主意?
剿寇剿了八年,越剿越多,是谁的过错?
建奴一次次入寇,如入无人之境,又是谁的过失?”
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,站起身来。
“你们告诉朕,这大明江山,到底是怎么了?!”
声音在大殿中回荡,震得宫灯都晃了晃。
众臣齐刷刷跪倒,匍匐在地,不敢抬头。
崇祯看着这些跪伏在地的重臣,心中的怒火和悲哀交织。
他拥有原主所有的记忆,那些记忆此刻如潮水般涌来,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。
天启七年,他十七岁登基,意气风发。
魏忠贤专权,阉党势大,他隐忍两月,然后一举铲除,天下称快。
那时他以为,除掉了魏忠贤,大明朝就会好起来。
崇祯元年,陕西大旱,他下诏赈灾,减免赋税。
但灾民还是变成了流寇。
崇祯二年,皇太极入寇,兵临北京城下,他中了反间计,将袁崇焕下狱凌迟。
那时他以为,杀掉了袁崇焕,辽东就会安定。
崇祯三年,陕西流寇势大,他调洪承畴、曹文诏进剿。
那时他以为,很快就能平定。
一年又一年,一次次的希望,一次次的失望。
国库空了,军队散了,流寇越剿越多,建奴越来越强。
他换了一个又一个首辅,杀了一个又一个督师,罢了一个又一个巡抚。可局势,还是一天天坏下去。
那些记忆中的绝望、焦虑、愤怒、无力,此刻全部涌上心头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不。
他不是原来的崇祯。
他是李明,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。
他知道大明朝为什么会亡,知道问题出在哪里,知道哪些人能用,哪些人该杀。
他知道历史,就能改变历史。
崇祯深吸一口气,缓缓坐回龙椅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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